第二十四章-《血色浪漫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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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别价,我对同性恋可没兴趣。”郑桐说。

    袁军和郑桐坐了一会儿就告别了。钟跃民正准备看书,这时电话铃响了,他拿起电话:“喂,我是钟跃民。”

    话筒里传来张海洋的声音:“跃民,我已经作好准备,12-27,也就是后天,是宁伟母亲的忌日,我准备后天在北山公墓设伏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,成败在此一举了,这件事早该结束了。”钟跃民说。

    “跃民,谢谢你帮忙,等我把这件事忙完,咱俩找个时间一起坐坐。”

    “张海洋,你是什么意思?是不是后天行动不打算让我去?”

    张海洋小心地解释道:“我带刑警队的人,还有一部分武警战士配合,你就别去了。反正你也帮不上忙,你是老百姓,没有执法权,我总不能发你支枪,让你也参加战斗。”

    钟跃民怒道:“张海洋,你们公安局就这么办事,过河拆桥?需要我时,我就是专案组的编外成员,不需要我时,就把我一脚踢开,这也太不仗义了吧?”

    “跃民,宁伟的身手你知道,后天闹不好就是场恶战,你去不但帮不上忙,没准儿还添乱,为什么一定要去?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宁伟是你我的战友,他就是犯了天大的罪,临走时我也得送送他吧?张海洋,这件事你要是不帮忙,我钟跃民从此就没你这个战友。”

    “跃民,你别急好不好?我跟局长汇报一下,你听我的信儿,好吗?”

    钟跃民听也不听,狠狠地挂上电话……

    钟跃民在深夜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漫步,他嘴里吹着口哨,是歌曲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》的调子,他以标准的队列姿势甩动双臂向前走着。

    街口停着一辆警车,几个巡警拦住一辆出租汽车,正在检查司机的证件,钟跃民走到巡警面前,主动掏出身份证递过去。

    一个巡警上下打量着他说:“我好像没要求你出示证件吧?”

    钟跃民解释道:“我不是怕您把我当坏人吗。”

    巡警奇怪地问:“你深更半夜的在这儿转悠什么呢?”

    钟跃民收起证件说:“闲的!”他继续向前走去。

    几个巡警面面相觑,小声嘀咕道:“这人有病吧……”

    钟跃民漫步在一个街心花园里,他沉思了一会儿,又似乎想起了什么,于是手忙脚乱地掏出了通信录在路灯灯光下翻看起来,他终于找到一个电话号码,忙打开手机拨号码,手机中传来电话接通的蜂音。

    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柔和的声音:“哈啰?”

    “我是钟跃民,请讲国语。”

    女人的声音沉默了,钟跃民耐心地等着。

    “跃民,真的是你?对不起,我没有一点思想准备。”

    “秦岭,你好吗?”

    “我还好,你呢?”

    “我还可以,现在我这里是凌晨2点钟,旧金山是几点?”

    “上午10点,跃民,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?”

    “你不是和周晓白单线联系吗,是她给我的。喂,你老公在旁边吗?他会不会吃醋?”

    “他不在家,再说,就是他在也没关系,他不反对我有一般交往的男朋友。跃民,你那里已经是凌晨2点了,你怎么还没有睡,发生什么事了?不然你怎么会想起给我打电话。”

    钟跃民的声音有些伤感:“别担心,没事儿,我睡不着,一个人在街上散步。秦岭,我很想念你,何况我还欠着你的钱,我早把这笔钱准备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点儿小事你何必还挂在心上,咱们不是朋友吗。跃民,你还是‘在路上’吗?”秦岭的声音还是那么悦耳。

    “秦岭,我喜欢‘在路上’的感觉。生命是一种过程,我们完全可以把这种过程设计得很有趣,这种过程之所以有趣,是因为它是由一连串最初的体验所组成,初体验属于生命中最纯粹最美好的那一部分,它意味着梦想、勇气、新奇、刺激和执着……但很多时候,初体验往往还伴随着恐惧、担忧、绝望和危险,初体验是残酷的。我很喜欢‘体验’这个词,因为我是个更看重过程的人。秦岭,你还记得吗?当年我们都很喜欢凯鲁亚克说过的那句话:我还年轻,我渴望上路,带着最初的激情,追寻着最初的梦想,感受着最初的体验,我们‘上路’吧。”

    “跃民,难得你还有‘在路上’的激情,在我们的同龄人中,你恐怕是个另类,能理解你的人也许不会太多,但我想告诉你,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能理解你的话,那我肯定算一个。你听我说,那笔钱你‘在路上’用吧,要说凯鲁亚克的年轻时代和现在有什么相同的话,那就是只要你‘上路’就需要花钱。”

    “欠债当然要还,我这个人对冒险有着特殊的嗜好,万一哪天死了,岂不成了欠债不还的小人?”

    秦岭生气地说:“跃民,闭上你的乌鸦嘴,不要胡说八道,我最烦你说这个。”

    “秦岭,你那里天气怎么样,是不是阳光明媚?也许你坐在花园里,膝上放着一本书,我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你,可我一睁眼,这里还是深夜。”

    “你猜得差不多,我还真在看书,只不过是坐在露台上,再过几个小时,你那里就天亮了,太阳会照常升起,也许,你是第一个迎接阳光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秦岭,你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吗?”

    “很满意,我收了几个学生,都是中国移民的孩子,我在教他们弹钢琴,前几天有个孩子在州里举办的少儿钢琴比赛中得了第二名,我觉得挺有成就感的。再说,教钢琴课收入也不错,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,至少我不会像以前那样一心一意靠在丈夫身上,我和我丈夫的感情很好,家庭生活很平静。我想,一个女人对生活的要求也不过如此了,想想这些年我走过的路,经历过,也爱过,而现在应该是过平静生活的时候了。跃民,我想告诉你一句话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,我听着呢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男人之一,我很怀念咱们相处的日子,虽然很短暂,可那是我最美好的回忆。你是个令人难忘的家伙,你要好好活着,少干些冒险的事,别让我们这些好朋友为你伤心,好吗?”

    “谢谢你,秦岭,祝你好运,我挂了。”

    “祝你幸福,每天都沐浴在阳光里,再见……”

    北山公墓的山坡上排列着密密麻麻、形态各异的墓碑,这是个普通的日子,没有什么人来扫墓,整个公墓静悄悄的,只有一个守墓老人在墓碑间巡视着。他走过一排排墓碑,回到自己的小屋,公墓又归于寂静,死一样寂静。

    墓碑间的小路上传来脚步声,听起来是两个人穿着皮鞋走在石板上发出的声响,脚步声显得很沉重,很缓慢,在潜伏中的钟跃民和张海洋听来,这脚步声简直响若擂鼓……

    宁伟和珊珊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小路上,宁伟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,手里抱着一束白色的马蹄莲,珊珊身穿黑色套裙,手挽着宁伟一步步走来……

    他们走到一座墓碑前,轻轻把花束放在碑座上,宁伟双膝跪下,珊珊也跟着跪下。

    宁伟望着墓碑上父母的遗像说:“爸、妈,儿子和媳妇向你们告别了,我们这一去恐怕就不回来了,请二老放心,儿子早晚会和二老团聚。爸、妈,儿子和媳妇给二老磕头了。”

    两人连磕了3个头,珊珊抬起头来,两行泪水滴落下来,宁伟也抬起头来,他的脸色平静,无半点泪痕,他站起来,掸了掸膝上的尘土……突然,他似乎察觉出什么,闪电般拔出手枪……

    他发现自己前后左右的墓碑后面出现了全副武装的警察和武警战士,无数只枪口在向自己瞄准……

    张海洋的声音传来:“宁伟,你被包围了,我命令你放下武器,马上投降。”

    宁伟突然扑倒珊珊,抱着珊珊横滚到墓碑后。

    “宁伟,你跑不了啦,不要抱有侥幸心理,希望你能明智一点,放下武器投降。”

    墓碑后宁伟的声音显得很平静:“张海洋,你应该了解我,我这个人从来不服软,要我放下武器投降,这不可能。我警告你们,谁要是硬往我枪口上撞,我也没办法,实话告诉你,我这里还有30发子弹,我不会浪费子弹,要是有30个人陪我一起上路,倒也挺风光的。”

    张海洋小声对身旁的武警狙击手说:“注意目标,他只要露头就开火,这小子是铁了心了。”

    那个狙击手熟练地架好79式狙击步枪,从4倍的光学瞄准镜里望去,宁伟藏身的墓碑前,只有荒草在晃动,他隐蔽得很好。

    狙击手边搜索着目标边说:“张队,这小子是个老手,隐蔽的角度很刁,根本不露头。”

    “别忙,耐心点儿,会寻找到机会的。”

    钟跃民悄悄地挪过来道:“海洋,告诉你手下人千万不要轻举妄动,别看你们穿了防弹背心,这没用,宁伟专往眉心上打,没有必要增加伤亡,我来和他谈谈。”

    “你要小心,千万别露头。”张海洋小声叮嘱道。

    “我还用你教?!”钟跃民大声喊道,“宁伟,我是钟跃民,你听见没有?”

    宁伟的声音从墓碑后传来:“钟大哥,你也来了?你说吧,我听着呢。”

    “宁伟,你是个老兵了,以你的军事常识看,今天你眼前的地形和双方的态势,你还有可能突围吗?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,这已经是死棋了,但还有最后一着儿,叫困兽之斗。”

    “宁伟,我曾经当过你的连长,你说句心里话,我钟跃民对你怎么样?”

    “钟大哥,你对我很好,只是我对不起你。”

    “宁伟,那你听我一句劝,放下武器投降吧。”

    “大哥,我做不到,你总不会和他们一起骗我吧?放下武器就会得到宽大,这可能吗?我手上有好几条人命,放下武器是死,不放下武器也是死,反正是死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得不错,我不想骗你,你肯定是死定了,你手上有好几条人命,法律绝不会宽恕你,我和张海洋虽然是你的战友,可我们谁也救不了你。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,你想听吗?”

    “你说吧,我听着呢。”

    “宁伟,你到了今天这个地步,完全是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,这怨不得别人。如果你是个男子汉,就该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,就是死,也该像个男人那样去死,死得像条汉子。”

    墓碑后是死一样的寂静。

    “宁伟,你隐蔽得很好,不愧是个训练有素的老兵,可你应该知道,想干掉你并不难,那块墓碑可以挡住子弹,但挡不住***和****。宁伟,你害怕了吗?我记得当年在部队,我们踏入雷场的时候,你宁伟还算得上是条好汉,但是现在,如果不是因为害怕,为什么要用一个无辜的姑娘作掩护?你要她陪你一起死吗?好汉做事好汉当,为什么要拉无辜者垫背,你当年的勇气哪里去了?”

    墓碑后的宁伟继续沉默着,他一只手持枪,另一只手紧紧搂着珊珊,他在沉思……

    珊珊用手温柔地抚摩着宁伟的脸小声说:“宁伟,我想告诉你,和你在一起,我一点也不后悔。”

    宁伟默默地拔出手枪弹夹,用手指将子弹一颗颗拨落在地上,然后将空弹夹插在枪上,他搂过珊珊若有所思地说:“我想了想,觉得钟大哥说得有道理,我是个男人,就是天塌下来,也该由我去顶,珊珊,我希望你好好活下去。”

    珊珊绝望地喊道:“不……”

    宁伟凑过嘴唇,两人热烈长吻……珊珊泪如泉涌,她紧紧地搂住宁伟,忘情地吻着……宁伟抬起头来,脸色平静。

    钟跃民从藏身的墓碑后站起来,慢慢走上前去,他边走边说:“宁伟,我来了,你曾经是我的兵,是我的战友,即使你现在成了杀人犯,我也没把你看成是孬种,如果你必须去死,那么由我来送你一程。”

    张海洋终于忍不住了,他流着眼泪也站起来向前走去,边走边喊道:“宁伟,我也来了,如果你愿意开枪,就开枪好了,我和钟跃民一起送你,也不枉咱们战友一场。”

    一个武警上尉悄悄地对狙击手命令道:“注意目标,他一旦作出异常动作,立刻开火。”

    宁伟终于从藏身的墓碑后慢慢站了起来,他面色平静,一步一步迎着钟跃民和张海洋走来。

    狙击手的瞄准镜中出现宁伟的脸,十字线的中心牢牢地对准宁伟的眉心。

    宁伟边走边说:“两位大哥,我在上路之前,还劳你们相送,我宁伟够有面子了,谢谢,真是非常感谢……”他突然停住脚步,从后腰拔出手枪……

    狙击手的枪声响了,一颗7.62毫米的弹头高速旋转着打进宁伟的眉心,从后脑穿出,爆起了一团血雾,碎骨和血浆飞溅开来,强大的冲击力使他的身子向后飞起,仰面栽倒。

    钟跃民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,就像一座雕塑。张海洋不顾一切地扑到宁伟的尸体上,他的眼泪夺眶而出……

    一个警察捡起宁伟的手枪拉开枪膛,发现枪膛中并没有子弹,他低声道:“张队,他把子弹退了,是故意让我们打死他……”

    张海洋痛哭起来:“宁伟呀,你糊涂呀,为什么一步步往绝路上走呀!”

    刑警和武警战士持枪向这里跑过来,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宁伟藏身的墓碑后,他们看见珊珊慢慢地站了起来,她把手枪顶在自己的太阳穴上。

    张海洋惊呼道:“放下枪,姑娘,你听我说……”

    珊珊面色平静地望了众人一眼,自言自语地说:“宁伟,等等我,我来了……”

    枪声响了,珊珊扑倒在墓碑前……

    钟跃民和张海洋被惊呆了,两个人都痛楚地闭上眼睛……

    宁伟的死使钟跃民和张海洋很久都无法从哀痛中恢复过来,钟跃民从北山公墓回去后,整整昏睡了两个昼夜。据高玥说,他在昏睡中不断地怒骂着什么人,还时不时痛哭,高玥坐在一边,整整两个昼夜没有合眼。钟跃民醒后却什么也想不起来,他只记得梦中总是出现那座山谷中薄雾笼罩的4号大桥,那座凶险莫测的210高地,天空中布满密密麻麻橘红色的弹道,成串银亮的曳光弹飞蝗般从眼前掠过,大口径炮弹爆炸形成的冲击波飓风般地将人的残破肢体抛向天空……在一片草绿色的钢盔下面,他看见了很多熟悉的面孔,吴满囤、于根柱、童铁林,最后一个闪过的面孔竟是宁伟,他们端着***,枪口上喷出白炽的火焰,他们呐喊着,义无反顾地冲进死亡的烈焰中……

    过了很久,张海洋告诉钟跃民,那两天他也做了同样的梦,他的梦境犹如一盒反复播放的录像带,自己一次一次地被敌人用匕首钉在胸墙上,而宁伟一次一次地出现,他出手如电,一刀刺穿敌人的心脏,张海洋在梦中大声哭喊着:“宁伟,我的兄弟,请原谅我,我欠你的情,下辈子我做牛做马也要还啊……”

    张海洋说,梦境中的宁伟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,拎着***头也不回地走进一片炫目的光影里……

    张海洋还说,就是在那些痛苦的日子里,他苦追几年之久的魏虹终于向他表示,她这辈子非张海洋不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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